一進家門,女兒便大聲宣布:“找到賺錢的道了”。迫不及待地扔下大箱小包,女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各色絲帶、布條、發夾什么的,鋪滿了一茶幾。只見她一疊一扎一粘,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就從手中飛了出來。 “明天我就練攤去。”女兒很興奮:“在網上花一百一十元賣的材料。在學校一次就賣了七十七,還剩這么多材料呢。” “喔,是這樣啊?”妻子見狀,丟下手中的家務活,跟著女兒學著做起蝴蝶結來。 “那好啊,我支持。”看著她正兒八經的樣子,我拍出一百元:“再賣點材料,做大做強。周六晚上,大干一場。” 其實,我對于女兒的所謂賺錢之道,很不以為然。大學四年她沒少折騰,不是賣水杯,就是賣畫片。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保持不了三分鐘熱度。我眼里,她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周六晚上六點剛過,女兒拎了一袋子蝴蝶結,還約了她姥姥。妻子抱著十七個月大的小侄女,幾個人浩浩蕩蕩地就向北京路進發了。 我每日必須的暴走,鬼使神差地朝著他們練攤的方向邁開了雙腿。 昏暗的路燈下,地攤一個接著一個。各色物品,應有盡有;各色人等,熙熙攘攘。在一個書攤旁邊,我找到坐在地上的女兒。面前一張巴掌大小的紙上,整齊地擺著幾十種蝴蝶結,有大有小。三五元一個,最高的也只是十元一個。一盞帶電池的小臺燈,吝嗇的光線可憐巴巴地盯著這些形態各異的蝴蝶結。看見我,女兒壓抑著興奮,小聲地對我說:“賣了四十多塊錢了。”還真有買的?我站在一旁看了起來。一位四十歲模樣的中年婦女,蹲了下來,她仔細地檢視著每一款蝴蝶結,認真地詢問蝴蝶結的做法。女兒不厭其煩地耐心解釋,費盡口舌。討價還價,磨了半天,才完成了這三五塊錢的交易。這期間我不停地暗自祈禱,真的擔心這筆買賣中途夭折。當看見這位中年婦女掏錢的時候,我打心眼里對她感謝,覺得她特美。又來了母女兩人,同樣的挑選、詢問、還價。那小女孩竟然看中了小侄女頭上的蝴蝶結,為了兩塊錢,女兒全然不顧妹妹“要、要”的申訴,生生地從她頭上取了去。買了兩個以上蝴蝶結的,女兒還讓她選一張畫片。買蝴蝶結的人有些不情愿,明白是白送的,才滿心歡喜感謝而去。半個多小時,才十多元的進賬,我不忍再看,便去四處走走。 想起有個未曾謀面壇友也在這兒練攤,找找看。她應該是個愛看書的人,可整條地攤街除了幾個無聊的攤主在漫不經心地翻著廣告宣傳冊之外,沒有看見一個認真看書的;想起來她是一個極富音樂天賦的人,從此入手開始尋找,也沒有發現。 女兒還在慘淡經營。道路綠化帶的犄角旮旯里,女兒汗出如漿,手中的小紙扇怎么也驅散不了酷暑的燥熱。妻子的焦慮顯而易見,姥姥還在一旁不停地吆喝。我真恨不能攔住腳步匆匆的行人,可我一點也幫不上忙,只好抱上小侄女隨便走走。在舊書攤前,我常來此處淘換舊書的,在“分分皆辛苦”的當下,再喜歡的書籍,我也只能視而不見。天太熱,我口渴得不行,小侄女還有她媽媽準備的“爽歪歪”,我認為這個時候想要買一瓶礦泉水的念頭都是罪惡的。 八點半之后,人群漸稀。小臺燈的電池能量耗盡,閉上了眼睛。女兒用一個喝酒喝來的一捏就能亮的小手電,在吱吱地捏著,光線時明時暗,像是瞌睡的人在眨眼。女兒仍坐在地上,仰著臉,對每一個經過、路過的人,都要喊上一句:“蝴蝶結,手工制作的蝴蝶結。”那神情、那語氣就像那些身有“殘疾”的乞討的人,只是眸子比他們清澈。我一遍一遍地催促他們撤,她們仍堅守到了九點,曲終人散。 當晚的收入是八十五元。女兒興高采烈,回家的路上熱烈地憧憬下一步的目標。跟在后面的我,一陣莫名的心酸。 隨后,女兒和她媽媽又練過幾回攤,戰果從未有過第一次的輝煌。本錢是賣回來了,剩下的蝴蝶結也許還能賣個百十元。我只去過一次,看了一眼。我無法面對女兒坐在滾燙的水泥地上,堆著笑臉,和顏悅色,輕聲細語,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也有些欣慰,那就是女兒長大了。 >>>更多美文:情感日志
- Oct 06 Sun 2024 07:15
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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